三回目關西1-敵在本能寺之誰在西教寺

    西元1582年，日本天正十年，中國是明神宗萬曆十年；一艘由澳門出航的船隻在台灣某地擱淺，留下了關於西班牙人稱呼台灣為Hermosa的史料。

    這一年的六月二日(Wikipedia上的西曆是6月21日)，本能寺之變，目指天下人的織田信長被相信葬身火場，屍骨未存。

    但這和西教寺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有幸有關西人的朋友做為嚮導，你會請他們帶你去哪裡？好吃的店？有名的景點？

    14年5月的黃金週，我跑到友人夫婦家打擾。在詢問我想去哪裡的時候，我回答了希望去一些平時觀光客不會去的歷史景點。於是在我一路風塵僕僕的搭著夜巴到達京都車站後，滋賀出身的夫婦馬上帶我前往的第一站，就是位在滋賀大津的西教寺。

  日本佛教天台真盛宗的總本山，雖然知道這個但我對於複雜的日本教派其實並不熟稔。坐了一夜夜巴其實下車後在友人夫婦的車上都還是睡意朦朧的狀態，迷迷糊糊的接收到我們要去的地點，但其實沒怎麼搞懂它跟歷史有什麼關係，只知道它就位在比叡山一帶，離有名的日吉大社十分近。都說京都最美的還是紅葉，但我到訪的時候卻是一片紅葉也沒有的五月，本來是懷著一種不期不待的心情來的。但一到此處卻讓我頓時明白什麼叫做新綠的美好！對台灣出身的我而言，日本的五月溫度豈是用微寒可以形容？但對生於斯長於斯的樹木而言，經過了三四月寒氣的洗禮，新葉終於褪去萌芽時畏縮而正式地昭展自己的生命力，那樣的綠色在棕白相間形成的建築體中顯得特別的迷人。

    一邊是經過歲月長久洗禮而讓棕色更顯沉斂的木材樑柱，而一邊是年年汰換新芽生生不息的樹木。兩者間交雜的綠色新葉和光影，真的是非常迷人。但我覺得西教寺最美的景色還不止於此。

    從正對琵琶湖的門看出去，目光穿過歷經歲月洗禮的建築中，就是美麗的琵琶湖。湖面上與日光交應的粼粼波光，一時之間可以明白為什麼會說看著這片湖長大的人會沒有辦法離開她。這也是為什麼友人夫婦會把這裡選為帶我來觀光的第一站！這可是他們心中美好的聖地啊！

    三個月後我又跟著朋友來到這個地方。儘管有很多心事，但是這片湖和西教寺整體寧靜的氛圍還是很有效的療癒了我。





    因為到訪的時間很早，沒有辦法拜觀本殿，雖然很遺憾，但也因此得到了意外的寧靜。平時就是沒有什麼外國遊客會到訪的地方，而我們到的時候因為還不到上午八點，連日本人也沒幾個，幾乎就只有我們一組人而已。無法觀拜其實是有點遺憾的，回家查了一下網路資料才發現各塔頭中都別有洞天，但當時因為整個場地太寧靜的美好，所以也不覺得遺憾。

  根據資料記載，西教寺的開創者是神格化到到底有沒有這個人都難以理解的聖德太子，創建年則是我最喜歡的飛鳥時代。當然，我們現在能看到的建築，都已經是後世翻修的了。西教寺能興榮起來，據聞跟室町時代入寺的真盛有關。室町時代大概是西元十五世紀左右，而我們現在能在西教寺境內看到年代最久遠的石造建築，卻是更早之前鎌倉時代留下的五輪塔。

    說是塔，其實就是個小小的石堆。在寺境內爬上階梯的中段一個不起眼的小岔路轉進去。第一眼初見其實有些失望，但是西元十二世紀，能留存至今，石上的每一個鑿痕所承受的遠是我無法比擬的。想到這裡，失望之意不禁全消，而對能夠看到這個近千年以前的石塔，感到萬分的榮幸。

    如果沒有轉進這個小岔路而順著樓梯直進，頂端則是中興之祖真盛上人的廟。該怎麼說呢，已經不是時代感可以形容，因為破舊的建築再加上蜘蛛網，讓人更有一種不知如何言語的慨嘆。日本的佛教派系眾多，經過各種合流再各自獨立，這中間的故事該有幾多？但反正我興趣不在此，所以又速速下了樓梯想要回到山門前再多花一點時間看看琵琶湖，卻不經意發現別處有個充滿小沙彌的沙彌庭院。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沙彌們微妙微肖的表情，有種看著它們也要跟著微笑的吸引力。

    但無論是美景，文化，或悠久的創建歷史，都不是我此番被帶來的理由。

    織田信長亡於本能寺之變，然而信長本人在各界點起的怒火，並不只有在本能寺之變的主角明智光秀身上。著名的火燒延曆寺，相信也燒出一票虔誠信徒的怒火。火燒延曆寺這件事出發點似乎有點複雜，不是我有辦法能討論的。但有趣的巧合是，在信長放了一把火燒了比叡山延曆寺後，把原來比叡山的腹地，也就是近江國滋賀郡(今天的大津一帶)給了明智光秀，而光秀就在這裡築起了坂本城。與坂本城有很深地緣關係的西教寺，自然也就成為明智光秀關注的對象，也有傳聞光秀與西教寺的復興有很深的關係。為了紀念光秀以及光秀戰死的部下，西教寺內現在都還有明智光秀一族的供養塔。

    這才是為什麼我會被帶來的理由。

    織田信長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對日本人自己而言應該都充滿爭議，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明智光秀沒有在那一夜之間起心動念，信長完全掌握日本應該是指日可待的事。在充滿瘋狂魅力的織田信長帶領下，日本的歷史應該會全面改寫，說不定，與日本地理關係極近的韓國與台灣，都將一併提早被捲入這場織田旋風之中。但總而言之，這是一場想吹卻再也無法吹起的漩風。蘊集滿滿能量的織田信長在以自信築起的長城中，化為熊熊烈火下的灰燼。而整場謀反的策畫者，有了時機卻沒有人和的光秀，千算萬算算不到猴子神一樣的中國大返還，最終死在秀吉的手上。西教寺裡刻有明智光秀的辭世詩：順逆無二門，大道徹心源。五十五年夢，覺來歸一元。

    信長生前不是也吟了「人生五十年」嗎？而將信長天下人的夢燒成灰的明智光秀，他一生最帥氣的時刻，雖然為他帶來只有悲傷的結局，但那夜裡不顧一切的那一句話，卻永永遠遠的成為後世閒談不止的題材。

    偷襲和背叛也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那是一個分分秒都只能為自己打算的時代。在西教寺中明智光秀的供養塔前，突然好想聽一下他再吶喊那句：「敵在‧本‧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