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35年5月,點燃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煙哨還佯裝成清晨的薄霧,德國著名的建築學者Bruno Taut就在這樣的氛圍下來到了白川鄉。這是他長居日本的第三個年頭,在此之前已走遍了日本各地,立志有朝一日要將日本之美介紹給西方世界。而那次他到訪白川鄉,更是對白川鄉的合掌造り驚嘆不已,給了相當高的評價。
Bruno Taut在1936年離開日本後,於1938年過世。他沒有見證第二次世界大戰,但好在他介紹給世間的合掌村,並沒有在戰火中被摧毀,以至於後世如我還有機會親見合掌造り令人驚豔之處。
合掌村一直都是人氣上位的旅遊行程,尤其是冬季點燈,村內的民宿更是一位難求。但就算是冬季以外的春夏時分,雖然能避開過多的人潮,但要克服到達合掌村的交通問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某年某日的某一天,忘記是沛希還是阿中開的口。「我們要開車去合掌村玩,還有一個位置,妳要不要去?」
當然要啊,自己去的話這麼麻煩。
於是,在一個連東京都內都冷得要死的早上,我在睡眼惺忪中到達了都內某個車站,在站前見到了其實當時還沒有這麼熟的旅友們,一行人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去租車公司領車,正式往合掌村出發。
因為生性害羞,加上我實在太喜歡窩在狹小的空間,所以六人座的休旅車中我選擇了最後座與一堆行李同行。實在太想睡覺的我顧不得初次見面的嬌羞就立刻倒在別人的行李上呼呼大睡,連封耳罩都懶得拿下來。等到我再次醒來,除了臉頰上被耳罩壓得隱隱作痛,迎接我的已是一片雪白之中的光景。
終於睡飽而變得心滿意足的我也很快忘記了什麼叫做害羞。很快的與沛希和多多組成紅娘三人組,盡全力地搓合阿中與學長相愛又不能言說的良緣。
只能說在雪地打滑地路上,我們還能如此不要命地調戲唯一的駕駛而沒有因為駕駛氣急攻心而出意外,這都要大讚阿中寬大的心胸,以及學長在副駕駛座全力支援的愛的力量吧。
旅程開始快七個小時,下午三點前後,我們終於來到合掌村的入口。
這份遊記無法提攻什麼具有實質幫助的旅遊資訊,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從訂房到行程規劃我一秒都沒有參與。我唯一做了的事就是買了一本旅遊書,上車,然後一直睡覺,並參與阿中與學長的愛情故事發展。
是以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們行經的那些被雪綴滿的山壁邊的道路具體是哪裡。我最後的印象就是一段環形的下行路段,我們像繞著彈簧一樣從山腰到谷間,終於到達合掌村。
為了保持村內的景觀,停車場距離村內的入口有一段路。雖然事前知道天寒地凍必需要對足底做徹底的保暖,但是當時沒有雪靴的我天真的想我的厚底雨鞋加上厚襪子應該可以抵擋冰雪一陣。只不過,一下車,當腳踩到雪地的瞬間我就立刻知道自己錯了,根本沒有什麼刺骨的寒意,而是腳底直接麻掉。我只好立刻在村口的小店(其實不小,蠻大的)加買一雙厚底襪,結結實實地把腳裹成了大布包,再萬分艱難地把腳塞進雨鞋中。
都不能想等等要怎麼把大布包的腳在從雨鞋中拿出來。
村的入口有幾家店面,販賣一些土產以及像我一樣無知者所需要的保暖衣物。雖然那些經典的合掌村式建築從村子的入口就一路展延,但是人潮還是太不少了,在讚嘆「好可愛啊好可愛啊」的同時,四周遍布擺姿式照相的人群也是好可愛好可愛。
倒是有一群不知名的鳥(是麻雀嗎?)全部群聚在積滿雪的屋簷上。牠們圓滾滾的肚子下緣就埋進雪裡。
那是真的好可愛啊好可愛。
「合掌造り」,簡單來說就是在屋樑上堆造起像是手合掌般的山形建築。傾斜度陡峻的屋頂上鋪好茅草是其主要特徵。合掌造り不只在白川鄉有,但白川鄉的合掌建築有其與眾不同的特色。例如身為天領地的白川鄉,在建築風格上較為簡單;而且白川鄉的合掌建築去入口在屋簷傾斜的一側,這些都是和其它合掌建築略有不同的地方。另外,白川鄉的合掌建築多以南白向而建,這也和白川鄉當地的風向有關。如何讓傾斜的屋簷受風最小,同時又能夠恰好地藉由日光來調整屋內的溫度,處處都是先人的小智慧。
因為距離重頭戲點燈還有好一段時間,所以五個人就不停地往村子深處走。有了厚底襪的加加持,加上多多還是沛希又塞了幾個暖暖包給我,腳底總算還能撐一陣。有趣的是女子三人組明知要來冰雪世界旅行卻全部都以褲襪取代長褲,不愧是在能產出全球最不怕冷的女子高中生的日本留學的三人,為了愛美保暖都不算什麼。
但後來我才發現我們這根本只是基本款。日本女性的無敵,那在登山看點燈的時候我才重新領教到。
因為能俯瞰點燈後的村莊全貌的小山丘其實在靠近村子入口的地方,因此大部分的人多集中在那附近的小店和有公開展示的民家,村子的深處人煙相對稀少很多。少了人聲鼎沸,雪景也就更加可憐可愛。合掌村的雪不是川端康成筆下的那種雪國式的蒼茫,也不是北海道那種寂寥至極的美。合掌村的雪是比主體搶眼的裝飾,是灑在巧克力餅乾上厚重的糖霜。尤其是合掌村後段的雪景是非常地童話而夢幻,你像是要撥開層層的枝椏才能靠近故事中最核心最甜美的一點。
學長為了照相帶了十分沉重的腳架,而我們全都成了學攝影構圖的學生。還有多多那天實在是太可愛了,她就像是是為了要在合掌村的雪景中照相而出生的人一樣。
還有本來就很美的沛希,在雪地裡根本就一幅畫。但我也不差,跟阿中和學長相比我真是充滿女人味。
天色漸暗後我們也開始往小丘移動。接近山坡處人群漸漸合流,從村子深處往回走的我們顯然是有些慢了。小丘需要爬一下,並不是很陡的路段,但因為積雪成冰,也是要處處小心。靠著雨鞋的抓地力我仍需要謹慎地前進。
但那些與男友(應該是,假設是,因為女孩們挽著男士的手笑靨如花)一起前來合掌村的日本女孩,不只以褲襪守護女性的自尊,她們腳上踩得可是不折不扣的高跟鞋啊!甚至有人是穿細根來,是想當釘鞋來穿嗎?問題是腳下可是冰啊!又不是鑿冰器!
我對日本女性的崇拜以及對自己無能的反思又到達了一個新的巔峰。
爬上小丘後果然人潮十分擁擠,大家都必需要排隊才能看到點燈的全貌。這時一直由後往前擠的幾位中國少女讓我的神經緊崩到了極點,尤其是聽到她們向對方呼喊「快點往前擠過來呀」之後,我終於受不了的出言制止。
「唉唷是自以為了不起的台灣人啊!」
就在千百名中國人日本人台灣人以及其它不知哪國人的人群簇擁之下我與她們開互相叫罵。
學長是最遠離這群紛爭的人。他為了拍照搶好位置,早就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我的叫罵結束在即將成為第一排的喜悅中。因為人真的很多,大部分的人也都蠻有良心的,拍一拍就退下來讓後面的人可以遞補到第一排來拍照。夜間的山林真的一點燈都沒有,彷彿白天那些層層圈住這個村莊的山都被夜色給吞掉一樣,只剩下為了點燈祭而打在建築物上的燈光。
沒有什麼奇幻的顏色。就是很簡單地打出建築物和雪的美。
雖然人群很多又吵又擠,但一看到眼前的景色,周遭就像瞬間消音一樣,自動把那些躁動都濾掉了。
傳統式的小屋在搖曳的光影中活脫是童話故事裡的景緻。雖然這裡是日本,從小屋裡走出來的應該是在厚襖外披著簑衣的老婆婆,但如果臨時出現個薑餅人好像也完全沒有違和感。Bruno在看到合掌村的時候說「這是我從未見過的風景。」,彷彿此景只配天上有般童話式的浪漫。沒錯,童話,薑餅人。因為距離太遠又是從上往下俯視,每個點了燈的屋小巧得就像是點綴了鮮黃果肉的餅乾一樣。加上本來就是深褐色的茅草和建築體本身的木材,看起來更有微焦餅乾的味道。
唯一的問題(扣除我剛和中國人吵完架之外),大概就是我的腳已經到了極限。嚴寒的低溫穿過了鞋底以及布包的層層防護,暖暖包就只像一般沙子一樣的存在而已。腳趾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只剩腳掌還有麻痺的痛感。
我當時在想,該不會為了看這個美景,回去腳趾要截肢吧!
下了小丘後是各自的自由時間。學長和阿中不之走去哪裡享受兩人世界了(?),女生群就去看了開放參觀的幾棟合掌造。進屋的感覺是空間很高。可能是因為壓在屋頂的茅草多少給人一種壓迫的錯覺,導致從外面看的時候感受不出那三角形的天頂架出的空間其實很高聳。因為過去合掌村重要的產業之一是養蠶,此種建築剛好有利於住民在家中或村內進行養蠶的相關活動。
再來就是不禁驚嘆先人的技術。合掌造不使用一根釘子卻異常牢固,更能抵住寒冬積在屋頂上厚重的雪。其實就和其它雪國的房子相同,合掌造的屋頂十分陡,這是為了讓深冬的積雪不易累積,以防止屋頂就這麼被雪壓垮了。而使用茅草則有更進一步禦寒的作用。
夏天的時候沒有雪。若是一般的雪國的屋子那尖尖的房頂就這樣毫無遮掩地露出。但合掌村造り因為有了茅草的掩護,那些尖銳反而都被包裝成一種樸質而帶點鈍感的味道。
是說冬天來的話,不管有沒有茅草,總歸是都被掩蓋在積雪裡了。
我在房子裡參觀的很開心。房子內部其實沒有太多的可看點,但要說我為什麼開心,大概是因為在房子裡終於可以讓我彷彿凍到要截肢的腳趾得到一時的休息。
還好,捏了還會痛。善哉善哉。
倒是當我們終於離開合掌村而開車抵達我們位在高山的飯店,才真的覺得肚子餓了。
這趟行程最初的動機到此可說是已經完成了。但隔天還想去高山附近晃一晃。畢竟能與「合掌村點燈」一較高下的旅行理由,那也就是飛驒牛了。
啊對了,有件不能不提的故事。
話說要離開合掌村之前,看到了主要通路上不知為何大排長龍。仔細一探究,才發現在賣熱湯圓跟冰淇淋。
天氣這麼冷!
於是我就買了冰淇淋吃了。都不會溶,超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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