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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2019

2014關西四回目-6 藥師寺與唐招提寺

    從市區坐了一段長長的路程,隨著高樓建築漸漸退去,天際線也漸漸廣闊了起來。車行至西ノ京,車窗外已剩下農田和平房。但在飛鳥時代,這裡可是日本繼藤原京之後第二個現代化的都城,平城京側的繁華地段。

    西元七百年前後,就在平城京的繁華地段,興起了六個佛教大宗,包括了:華嚴宗、律宗、三論宗、法相宗、成實宗與俱舍宗,合稱南都六宗。而旅程到此,我要拜訪的是南都六宗中的其中兩宗,法相宗的大本山藥師寺,以及律宗的總本山,唐招提寺。其中唐招提寺更是扣除莊嚴的法隆寺後,我本人在奈良的首推寺院。

    啊。至於我上面說的現代化是指本格式条坊制的唐風都市的意思。距今大約一千三百年前的最新摩登樣式。



    故事要從西元592年推古天皇即位後展開的飛鳥時代說起。飛鳥時代大體含括了整個七世紀的日本,從西元592年至西元710年平城京遷都為止(也有一說是可從西元538年古墳時代後期算起)(註5)。在這段時間內,大和王權發生巨大的改變,日本的天皇體系從風雨飄搖逐漸走向穩定,這其後最大的背景和佛教在日本的崛起有相當深的關係。以宗教來穩定政權並不是日本獨有的歷史,但佛教進入日本改變的不只是政治及國族體制,同時也改變了日本的藝術風格:在此前,日本的大型象徵性建築多半是古墳的形式,但自佛教進入日本後,大型的寺廟建築取代了巨大的古墳,成為新一代權貴彰顯權力的象徵。

    飛鳥時代還可以進一步被細分為公元六世紀的飛鳥文化和公元7世紀的白鳳文化。其中,飛鳥文化受到北魏和百濟的影響較深,但白鳳文化因時值中國盛唐,因此白鳳文化的藝術及建築處處可見六朝或唐風的影跡(註4,5)。狹義地說,白鳳文化指從西元645年大化革新至飛鳥時代結束為止,並留下了大量的經典作品。這其中代表性的遺產之一,就是藥師寺的東塔以及藥師寺金堂藥師三尊像。

    藥師寺與興福寺並列為法相宗的大本山,本尊都昭告在寺名上了,就是藥師如來。1998年作為古都奈良文化財之一被列為世界遺產(註1)。藥師寺建立於天武天皇9年(西元680年),是天武天皇為了祈求患病皇后(之後的持統天皇)的病氣痊癒而發願興建(註2)。皇后是活下來了,但藥師寺的建築卻遭受各種天災人禍,除了東塔以外幾乎全毀於火災之中(註3)。

    是以當我終於有機會拜訪此地的時候,幾乎整個藥師寺都彌漫著一種「新」的氣息。

    藥師寺是日本最早以雙塔基的配置做成的寺廟,因此後世所有同樣伽藍的建築都被稱為「薬師寺式伽藍配置」(註3)。我第一個參訪的建築是被指定為國寶的東院堂,它大概是整個藥師寺的主建築群中看起來最有歷史氣息的一個,在一片漆得雪白及朱紅的建築群中,就是東院堂的木造外觀留下的斑駁的時光踅影。這是日本最古老的禪堂,但即便如此,東院堂其實也是重建後的產物。創寺不久後東院堂就被燒掉了,現在看到的建築是鎌倉時代再建的樣式。

    五年前到訪的時候,東院堂是可以入內參觀的。我去的時候剛好遇到一群來做校外參訪的小學生們,三三兩兩群落式地坐在院內,在他們眼前的,是也被指定為國寶的聖觀世音菩薩像和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的四天王立像。

    觀音的沉穩和四天王生動的表情相映成趣。這是日本寺院再尋常不過的佛像配置,但每次看都還是會讓我為這奇妙的平衡而嘖嘖稱奇。





    五年前拜訪的時候,藥師寺最重要的建築東塔正在整修,於是我只能看到比較新的西塔的英姿。並列的東塔和西塔是藥師寺重要的象徵,但東塔的修復仍以保留樸實的色彩為原則,相形之下西塔就與其它建築一樣色彩鮮明。

    西塔是昭和56年被修復的建築(註2)。在此之前,藥師寺最重要的金堂;在此之後,藥師寺其它的伽藍中門、回廊、大講堂和食堂也都一一重建。

    重建的背後也有一個故事。

    西元1949年,藥師寺新的副住職高田好胤就任。當時的藥師寺建築據說已是老朽不堪的狀態。但好胤憑著想傳播佛法的熱意以及高明絕妙的話術,四處演講,除了為自己培養出極高的人氣,同時也為藥師寺的重建闢出了希望。1967年,好胤就任法相宗管主,並立志重建金堂。但重建金堂的所需費用約10億円,如何募得這筆費用成為藥師寺重建的重要課題。高田管長開始了全國走透透的行動,以一人一千円的寫經納經供養費進行大規模的募資。靠著好胤在全國800個以上的市町村超過8000回的演講以及出版的書籍,終於在1976年完成念願的100萬卷的寫經勸進,並立刻著手金堂的重建(註10)。

    重建的金堂就座落在兩塔之間,卻實是富麗堂皇的白鳳伽藍,連內部都彌漫著一股「新」的氣息。是的,藥師寺給我的概念就是「新」。當年主持重建的是法隆寺的宮大工西岡常一,秉持著可再挺立千年時光的重建理念,他堅持要以可維持千年的木頭來建造,而非只能撐300年的水泥。但在和當局的各種爭論後,最後仍在部分建築體上使用了水泥做為建材(註10)。

    一樣融和了傳統工法與現代工法的重建建物還有大講堂,它也是藥師寺的伽藍中最大的堂。金堂奉的是國寶藥師三尊,大講堂則有彌勒三尊像。而另一個伽藍玄奘三藏院伽藍供的當然就是藥師寺所代表的法相宗的鼻祖,玄奘法師。

    法相宗是日本南都六宗之一,也是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宗派(註2),其最早可追溯至西元五世紀的印度,並在七世紀由中國高僧玄奘法師求法習得,由其弟子慈恩大師發揚光大。因為有這段關係,法相宗雖實際由慈恩大師開山,但仍尊玄奘法師為鼻祖。而玄奘超過三萬公里,過酷的十七年的求法之旅,也讓法相宗的教義有更深的義涵。在這十七年的旅程中,他總共帶回了657部經典,以及各種佛像和佛舍利回到中國(註2)。而這趟幾乎是賭上性命奉獻所有的求法之旅,也確實為中國及日本的佛教發展種下深遠的影響。

    法相宗的鼻祖有著千里尋法之旅。而一樣有著漫長旅程而開宗的,還有另一派同屬南都六宗的律宗。






    離開藥師寺後,我就直接走到唐招提寺。

    然後就一直對唐招提寺念念不忘。

    唐招提寺也是南都六宗之一的律宗的總本山(註6),開山的是鼎鼎大名的鑑真大和尚。鑑真來到日本後先在東大寺待了五年,才離開開創了唐招提寺。「唐律招提」也是由鑑真親自起名(註6)。招提的是指「在佛身邊修行的道場」,也有在鑑真身旁一起修行的意思。唐招提寺也是日本第一個律寺。



    前面說到有著漫長旅程的主角,就是這位鑑真大和尚。




    和玄奘一樣,鑑真也是中國人,生於揚州、十四歲出家。在洛陽長安經過了長年的修行,在西元713年回到故鄉的大雲寺,人稱江南第一大師(註6)。

    一個有名有成就甚至還能在故鄉終老的和尚想放棄令人欣羨的生活遠渡日本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但他每次渡日都失敗(甚至是慘敗)卻仍不放棄渡日的決心,這真是令人驚嘆的一件事。

    事情應該從西元742年,日本的留學僧榮睿及普照到揚州懇請鑑真東渡開始。鑑真不顧他人反對,決意東渡。

    西元742年,鑑真及弟子21人,連同四名日本僧人第一次出發東渡並為了東渡而等待造船,結果被誤以為是與海盜勾結,於是被官員拘禁,第一次東渡就此夭折(註9)。這是鑑真東渡史上第一次被官府阻撓,卻不是唯一一次。西元744年1月,這次鑑真帶了17位僧侶,連同顧用的修文鐫碑等工人約85人,共一百多人出發東渡。結果還沒出海就在長江口遇風浪沉船,修好船後再次出發又被吹到舟山群島,被獲救後被轉送浙江的阿育王寺安頓,但接下來就變成了江南各地的巡迴演講,第二次東渡再次失敗。等他終於回到安育王寺準備要第三次東渡時,被知道此事的越州僧人控告有日本僧人潛藏中國(就是前面說的榮睿和普照),最後靠著偽裝病死才逃過一劫,但第三次東渡也就這麼失敗了。

    越州僧人為什麼要告鑑真?因為他們想挽留他。但這種得不到想挽留卻變成狗血劇的手法,看似不可思議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第四次,鑑真帶了三十多人要出發,才走到一半就被攔截住,原來是鑑真留在大明寺的弟子擔心師父安危所以求官府把師父截回揚州。西元748年,鑑真第五次東渡,又因為出海後的大風而漂到了海南島。東渡再次作罷。

    第五次東渡失敗後,鑑真就失明了。但他的渡海決心似乎沒有被這樣的打擊而澆熄。西元753年,日本遣唐使來到揚州,再此懇請鑑真東渡。這次不准的可不單純只是官府了,而是想派道士去日本而受拒絕因此見笑轉生氣的唐玄宗親自下令。鑑真倒是也沒有放棄,他再次秘密出海。但這次出海又遇各種船難,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日本薩摩(今天的鹿兒島一帶),第六次東渡終於成功了(註9)。







    即便身心靈都受到巨大的苦難及艱熬,鑑真以其強大的精神力稱過了渡日的重重關卡。來到日本後的鑑真受到孝謙天皇及聖武上皇的禮遇,並在東大寺中為聖武上皇、光明皇太后及孝謙天皇以下的皇族及僧侶約500人授戒,西元756年更被封為「大僧都」,統領日本所有僧尼(註9),可說是當時日本社會的另一種萬人之上。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鑑真會繼續安穩而閃耀地在東大寺待了下來,然而西元758年發生的政變,讓鑑真最主要的支持者孝謙天皇失勢而被迫傳位,鑑真也隨之受到排擠(註9)。西元758年,淳仁天皇以「政事煩躁,不敢勞老」為由,解除了鑑真「大僧都」一職,並將在宮廷鬥爭中敗死的原皇太子道祖王的之父新田部親王的宅邸賜給鑑真(註9)。

    這就是後來的唐招提寺。


    為紀念鑑真一千兩百周年的忌日,唐招提寺按當年的樣式重建了南大門。雖是盛夏,一跨入南大門,周遭的空氣就突然冷卻了下來。那是一種自寧靜而生的沁涼。山門後夾道的綠充滿生意卻沒有夏日的浮躁。是的,唐招提寺給我的印象就是綠,很深的綠。而撥開那掩蔭的綠意後,厚重的五間格局的金堂就在路的盡頭展開,直接拂起一陣天平時期的餘風。你會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那個曾經非常繁華的天平文化,以及這間寺院曾有過的西山四十八院。

    但那樣的幻景仍是安靜的。

    公元759年,天武天皇的皇子新田部親王位在平城京中心的宅邸被賜給了鑑真,唐招提寺於此正式開山。那金堂就是以親王宅邸的建物改造而成,它同時也是現存日本最大的天平時代的建築,也是天平時代留存至今的唯一金堂(註7、註8)。

    如果說比鄰的藥師寺給我的感覺是「新」,那麼唐招提寺就是「不新」,但仍生意盎然。金堂是穩重的,卻也是柔和的。五間的展開雖然浩大,但深棕色的圓柱卻給人一種安心感。近前一看,堂內安置的各種佛像雖無法清楚的一睹真容,卻自帶一種莊嚴的氣場。





    離開主要伽藍的方向,稍往側走,可以看到開山堂和松尾芭蕉的吟詠紀念碑。開山堂裡面供奉的是鑑真的御影,而鑑真的墓所則座落於現在唐招提寺腹地內的東北隅。西元763年5月6日,鑑真在唐招提寺圓寂(註9),墓就設在了唐招提寺。

    佛教東傳日本之初有許多史上留名的高僧,但其墓所至今仍香火不絕的,鑑真絕對是僅有少數中的少數。





    離開唐招提寺後,我的奈良之即將要進入尾聲。這次奈良行的最後一站,春日大社。


1. 藥師寺,維基百科,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97%A5%E5%B8%AB%E5%A
   F%BA

2. 藥師寺,http://www.nara-yakushiji.com/

3. 藥師寺,NARA Traveler guide,https://narashikanko.or.jp/spot/world_heri
   tage/yakushiji/

4. 白鳳時代,https://kotobank.jp/word/%E7%99%BD%E9%B3%B3%E6%99%82%E4%BB%A3
   -113852

5. 飛鳥時代,維基百科,

6. 唐招提寺,http://www.toshodaiji.jp/about.html

7. 唐招提寺,なら旅ネット,http://yamatoji.nara-kankou.or.jp/01shaji/02ter
   a/01north_area/toshodaiji/

8. 直 旅道,仏教の聖地「東大寺」と「唐招提寺」に二人の偉人を偲ぶ,
   https://www.travel.co.jp/guide/article/13045/

9. 鑑真,維基百科,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91%92%E7%9C%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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